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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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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葵清眸婉轉,映出一絲淡淡的憂傷,因為她在花房中,隱隱聽一旁的宮女道,夜玄羽的母妃在他十三歲那年就已經去世了。

這裏只是因思念至極而仿建的花圃,裏面的場景都盡量還原了當初她在世時的模樣。

雖然不知道他母妃因何緣故而逝世,但心中還是有一股酸澀之情。

“夜玄羽,”蘇葵有所觸動,喚起他的名字,“之前的事情也有我的不對,是我聽信旁人的一面之詞...以後我會自己去看,自己去聽,自己去證實一個人的好與壞。”

“也謝謝你。”

“謝......”夜玄羽瞳孔微微放大,神色微僵,“謝我什麽?”

“謝謝你能認真待我,”蘇葵將花束放於木盒上,環視周圍良景,“以後這個花圃,我會幫忙一起照看的。”

曉疏在門外偷瞄,見兩人氛圍和諧,氛圍友好,這是不是也說明,小姐終於不用挨餓了。

青俞到還是一臉冷色,身著青灰色緊身上衣,胸前抱著一把刻著青字的灰色長劍。挺直的站在門口,看著曉疏止不住快洋溢出來的歡愉。

其實,他內心也是真的替二殿下欣喜,希望二殿下能覓得良緣,有個人能正真懂他,理解他,不要辜負他的一片真心。

現在看來,二皇妃還真是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人了。

夜玄羽眸中也快抑制不住心中之喜,唇畔微揚,同蘇葵一起從花房中踏出,輕聲道:“阮清她們差不多已經備好午膳,我們只需過去就好了。”

“哦,對了,以後我會差阮清多調幾位宮女在你身邊伺候,有什麽事情想說的話,也可以告訴阮清,她會派人吩咐。”

蘇葵婉婉一笑作為回應。

午時,鶴陽殿禦膳房。

蘇葵與夜玄羽同坐一桌,身旁的宮女,儀態甚佳,舉止端莊,正在為二人布菜。

夜玄羽也為蘇葵碗中夾他剝好的醉蝦,笑道:“日後,你想吃什麽菜系,都可以與我說,我會吩咐宮人幫你備好。”

“二殿下的好意,月葵心領了,”蘇葵溫聲道,“勞二殿下費心。”

“不會。”夜玄羽認真道。

待午膳過後,蘇葵來到了夜玄羽的書房,見夜玄羽正在讀著書案上的竹卷。

一卷一卷整齊的疊在書案,左右有序,可是最吸引她的並不是這些書卷,而是墜掛在一旁的書畫。

水墨輕輕暈染,一幅山水之景躍然紙上,青山遠重,錯亂有致,拉淺墨拉至近處,是一條蜿蜒偌大的江河,河面浮光躍金。蘇葵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宏大又深藏自然描韻的場面。

蘇葵怕打擾到他,便只站在門口,沒有進去,可夜玄羽還是發現了她,見蘇葵盯著身後某處,他轉頭一瞧,竟是那幅彩墨畫。

夜玄羽淺笑一時,將蘇葵喚了進去。

“可是在看這幅畫。”夜玄羽放下手中書卷,溫和道。

“這畫的是何處?”蘇葵問道。

“這裏畫的是朔江,”夜玄羽眸中帶著回憶,“是我和我母妃流放之地。”

蘇葵似是聽到什麽較為重要的信息,慢慢走近,夜玄羽見狀示意她坐在自己旁邊。

夜玄羽為蘇葵騰出個位置,讓她坐下。蘇葵在夜玄羽旁邊,身軀形成對比,顯得他嬌小了許多。

而蘇葵也能感受到坐在夜玄羽,有一種不畏生也不懼死的力量在吸引著她。她終於能明白,為何那日在城墻之上,他有如此氣魄。

夜玄羽許是真覺得蘇葵坐得有些遠了,下意識的伸手扶上她的肩頭,將她往自己身邊靠攏。

不過葵對夜玄羽這樣的行為還不太習慣,有些拘束的輕聳了聳肩。

夜玄羽意識到後,瞬時將手松開,把手放回書案。

繼續道:“我原本是罪臣之子,當年皇城風雲變故,被奸臣陷害。那人制造了假意的證據,讓父皇錯信,隨後被流放朔江。”

夜玄羽頓了頓,又重新開口道:“此罪涉及我母妃一族,舅舅也被革去了職,進了獄,而我和母妃則被流放到朔江。可我母妃自小在深宮中長大,哪裏受得了荒旱的苦楚,便到朔江不久,就染上了那裏罕見的疾病。直到後來,經大理寺覆查之時發現紕漏,罪名錯判,我和母妃才被接了回來。”

蘇葵眸光中生出微微震撼,夜玄羽低頭去看蘇葵:“後來之事想來你也有所耳聞,我十三歲時被接回了宮,而我母妃也因疾病纏繞,經久不醫,病情轉重。就算是精通醫術的各類醫師都診過了,也無力回天。”

那年,他母妃去逝時,正好是聖元節之後的一兩個月,那也是這年冬季最冷之時。

夜玄羽甚至連他母妃的最後一眼都未曾見到。

安槐國,景德二年,冬。

那日天寒地凍,落雪紛飛,周圍的積雪都堆了厚厚一層。

十三歲的夜玄羽,因犯錯被罰跪於雪中,皇宮中最薄的雪都能淺淺沒入他膝蓋一小寸。

由於跪的太久 ,他的膝蓋都有些冷痛麻木。不過當他聽見安貴妃薨後的消息之後,如臨大敵般,從雪地裏立即彈了起來,完全不顧膝蓋上難以忍受的的麻木與僵痛感。

幾乎是第一時間從雪地裏爬起來,像一匹嗜血的小狼,瘋了一樣往安貴妃所住之跑去。一路穿過深長的宮道,擦過有序的宮人,不顧肩膀撞上來來往往的人群,不顧違抗父皇命令擅自離開,他此刻只想再見一見他母妃最後一面。

“讓開,讓開。”夜玄羽在人群中穿梭,口中著急的念著。

待他如瘋狼般闖進安貴妃的殿中時,竟發現此刻有一個人從他母妃房中出來,那人身著精致華貴的衣袍,瞳孔中出現了平常他極少見到的憂傷之意,這就是他的父皇。

他父皇還是那樣,身上圍繞著凜冽之感,讓人見到都不禁生出敬畏之心。

夜玄羽突然頓住,咽了咽喉,見他父皇凜然的佇立在漫天落雪中,潔凈的雪一點點傾在衣袍,浸入衣中。

他似是發現了本該在偏殿受罰的夜玄羽,居然出現在了此處,眸光突然嚴肅幾分。

夜玄羽還是沖了上去,因為他只想再見母妃最後一面,就算之後要如何罰他打他,他都願意。

聽著屋內哭聲傳出,夜玄羽心尖一顫,哽咽喊到:“母妃!”

此時兩旁有宮人從側邊過來將他攬住,架著他的雙臂,移向旁側。

而後有入殮師從殿外趕到,匆匆從他身邊擦過,上了皎白的階梯。

入屋,關了門扇。

夜玄羽只從門縫中去探,經過跪了一屋宮女侍從,終於窺得安貴妃那垂落在床榻邊緣,一只煞白無力的手。

剎那間,夜玄羽眼中的淚光還是忍不住了,鼻頭一酸。

一行熱淚,刷的一下墜了下來,融入雪地。

“母妃...”夜玄羽無聲哭泣,沒有人能註意到他的情緒。

除了剛剛趕到現場的青俞,那個只陪了他半年的青俞。

而後,夜玄羽被罰跪在了祠堂,跪了三夜。

星霜荏苒,那個悲涼的雪夜已經在不知不覺中,過了六個年頭。

“抱歉,”蘇葵眸中如水波泛起粼粼波瀾,輕輕道,“提到那些讓你難過的事了。”

“無妨,都已經過去許久了,現在也沒有沒有那麽難過到不願提及了。”夜玄羽釋懷道。

“所以這幅畫...”

“所以這幅畫就當是與我母妃在一起的那段回憶紀念。”

夜玄羽說罷,執起書案上的竹雕毛筆,淺聲道,“月葵,我教你畫,如何?”

“好啊。”蘇葵欣喜道。

夜玄羽讓她坐於書案正前端,為她挑了一副好的毛筆,蘸好水墨,遞在她手中。

他自己又拿起一只毛筆,輕輕蘸好墨,落下一筆。蘇葵在新的一張紙張上臨摹,有些醜醜的,她略微尷尬的笑了笑。

夜玄羽卻很淡定,想又不想扶上她的手,猶豫一刻,只聽蘇葵溫聲道:“沒關系,我剛剛只是一時有些不習慣而已。”

話畢,夜玄羽去扶上蘇葵的手。他只覺得蘇葵的手很小一只,自己一只手幾乎能全將她的拳頭握住。

夜玄羽的手上有一些握過筆與劍的繭子,在蘇葵白皙細嫩的手上磨過,較為明顯。

有他的指導下,蘇葵的一點一畫,肉眼可見的美化了許多,山有山景水有水紋,一幅較為簡單的錐形躍然紙上。

蘇葵看著紙上之景,一時激動難抑,眸中似是閃過璀璨,回眸望向夜玄羽。

可好像兩人的距離頗有些近,視線突如其來的交匯一起,就連呼吸都變得柔軟纏綿。

夜玄羽呼吸一凝,這個距離好近,似是下一刻就能吻上去,他咽了咽喉。

“夜...夜玄羽,”蘇葵先回避目光,用手輕輕將他與自己隔開,“我...我好像會了,我自己來畫試試。”

說時,蘇葵已經將距離拉開了一小段,自己執筆作畫,可她如何作畫,她連拿畫筆的手都有些微微顫動。

許是太過於緊張了,蘇葵安慰自己道。

夜玄羽也撇過頭,摸了摸後腦勺,耳朵悄悄燒紅,如朱紅的彩墨,一直暈染到了耳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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